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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天剛進教室,就有人對我說:“學校裏的狐貍死掉了,你知道嗎?”

啊?我呆了一下,傻傻問,狐貍?我們學校還有狐貍?我怎麽不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同學一臉奇怪,幾天前才在學校裏出現的,不是還鬧出了一點事嗎?

後又說,算了,不知道就算了,死了就死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不知道它是怎麽死的。

怎麽死的……我呆呆地重覆。

鬼知道啊,同學嗤笑,喏,好像群裏還有人發了圖吧,你自己看唄,那狐貍死的地方好像也還沒清,可以去看,省得一會看不到了。

可是有一大群女生圍在那裏,說什麽什麽人這麽狠,連只狐貍都不放過。

後面他還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我看看教室前面的圓鐘,離早自習還有二十分鐘,猶豫一會兒,問了同學具體地點,匆匆忙忙下樓去了。

教學樓前面第二棵樹背陰的地方。

同學是這麽指點的,但當我到了那裏,看見的卻只是打掃衛生區的零零星星兩三個人,連匆匆忙忙往教室趕的學生都沒看見幾個。

我圍著樹轉,從上看到下,從左看到右,來來回回好幾遍,轉了好幾圈,地上、樹上,都沒有可疑的地方。

不對,我攥緊手,同學給我看的圖裏分明有大片的血跡,為什麽這裏沒有?是因為已經被清理了嗎?

還有,不是說有人圍觀?人呢?散了?

我惶惶四下張望,卻沒有人察覺到我的慌張和我的欲言又止,那些打掃衛生區的同學陸陸續續收拾了東西要走,沒有一個人回應我的視線,要走近來與我搭話。

我有些頹唐,心裏忐忑。

死了嗎?真的死了嗎?是吧,應該是吧?應該是的吧?大家都這麽說,那就是沒有錯了。

那只狐貍確實是死了。

二、

我碰見那個奇奇怪怪的女孩子大概是在三天前。

對不起,我的記性向來不好,又總是渾渾噩噩的,所以記不清今天明天以前的日期那是家常便飯,從來都是同學們口中拿來取笑的談資。

但那個女孩子是真的讓人印象深刻,因此即使是我也可以肯定的說,我是在一周以內的時間裏看見她的。

她很奇怪,有多奇怪呢,這麽說吧,我自認我已經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無論是長相衣著,還是言談舉止,都奇怪得令人匪夷所思,但那女孩子她比我還要奇怪。

明明是個非常漂亮可愛的人,卻偏偏畏手畏腳,像是怕被人發現一樣,躲躲藏藏在學校門口的樹後張望。

在張望什麽?誰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已經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我一邊往學校門口走,一邊在心裏想:她在等誰?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男朋友?

還沒想出個結果,就見面前忽然多了個人,嚇得我一連退了幾步。

她顯然也被嚇到了,一副差點要逃回樹後又強行克制的樣子,她看著我形容怯怯,大而黑的眼睛裏滿是我看不懂的意味。

我的臉隨即漲得通紅,結結巴巴說了個“你……你……”,又突然意識到也許她並不是在找我,只是我突然出現擋了她的路?

想到這我有些驚慌,忙不疊閃腿讓開,嘴巴裏就要說出“對不起對不起”六個字來。

她卻怯怯說:“六一哥哥。”

六一哥哥?誰啊?我有些呆滯,傻傻看著面前女孩見她一臉的害羞和躲閃。

她根本就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認錯人了,她認錯人了。

我頭腦淩亂地告訴她:“啊,對不起,但好像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六一哥哥。”她又叫,並且伸出一只手來拉我的手,我像躲瘟疫一樣躲過去,過後果然看見她一臉的驚色和傷心。

她的聲音裏都帶了哭腔,“六一哥哥……”

我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幹什麽啊?幹什麽?為什麽哭?我又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我也不認識她,但她哭得這麽傷心,就好像我之前就曾經對不起她一樣。

我有些局促,有些焦躁,戰戰兢兢地開口試圖緩和她的情緒,“那個……那個你別哭啊,你是不是找不到人了想讓我幫你找找?是誰?我可以幫你問問……”

我慌張地四下看,想借此找出這個女孩口裏的那個“六一哥哥”,但周圍的人來去匆匆,不是對我這邊漠不關心,就是對我這邊帶著看熱鬧的好奇心。

我頭都大了,只覺心臟在“撲通撲通”沒有規律地亂跳。

女孩沒有理會我的話,她抽噎一會兒還是伸出手來,一邊細聲細氣地解釋,“六一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長老他們也說我不能來見你,但是……”

長老?長老?我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對她的話不解又迷茫,是看玄幻古裝劇看得入魔的奇怪女生嗎?怎麽學校門口隨便逮一個人就喊哥哥?還長老?

我再次避開了她的手,亂糟糟垂下眼睛不去看她的表情,腳步匆促一拐繞過她,丟下模糊的一句:“快回家吧。”

我不認識她,一句“快回家”就是我作為陌生人所能給她的最大善意。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在我逃一樣的遠遠甩開了她之後,我還能聽見她喃喃著的若有若無的一句:“可是我回不去了啊……”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什麽意思?

三、

放學後我一連好幾天都泡在了圖書館。

不僅是為了躲避那些我覺得不舒服的視線和人群,也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

那天和女孩的初見之後我幾乎每天都能看見她,要麽是在學校門口,要麽是在家附近,要麽,甚至我去幫媽媽買包調料都能看見她,她簡直像個鬼影,如影隨形、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

每當我一回頭一轉身看見她白色的裙子、哀淒的視線的時候我都不寒而栗,渾身打個冷戰。

我想去質問她為什麽她總跟著我,我想去大罵她讓她離我遠點,她知不知道她現在的行為簡直像個跟蹤狂、偷窺癖,她知不知道她現在的行為很讓人不適。

但我沒敢,每當我鼓起勇氣想走出那一步,一對上她的視線我又猶豫害怕起來,轉身收腳就逃,逃回家裏、逃回教室像是眼不見心不煩的掩耳盜鈴。

同學們都取笑我說:“XXX,你是不是要走桃花運了?”

才不是,我是在走黴運。

我在心裏咕噥,把手上的這本《中國古代異獸解析》小心放回書架,同時眼睛焦急地搜尋著別的符合要求的書目。

那個女孩大概是有魔力,之前我明明離她百步遠,但她的聲音還是輕而易舉地被風送到了我的耳邊。

我聽見她的聲音又細又柔,滿含著苦澀和落寞,微微哽咽,“六一哥哥你不記得我了,但你去查查好嗎?去哪裏都好,查查一種叫作‘魘狐’的生物……”

我不想聽她的話,不想想關於她的任何事,但鬼使神差,我還是來到了這裏,在一排一排的書架間搜尋,焦灼不堪,深受其擾。

我已經找了好幾天了,但還是沒有一點關於“魘狐”的頭緒。

我想,說不定就連這生物也是那女孩的臆想。那我現在是在幹什麽,陪著她做夢?荒誕不羈、可笑奇葩的夢?

我的手生生一停。

你在搞什麽?回歸現實不好嗎?陪著一個陌生人瘋玩很有意思嗎?心裏一道聲音聲色俱厲地警告。

那樣的人雖然長得好看,但誰知道她心裏想著什麽?不要異想天開了好吧?

在我停滯的手的左邊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安靜擺著一本書,書名是……

眼睛因為長時間低頭看書而微微有些幹澀,我不由低頭眨了眨,並伸手揉了揉,等再擡頭看時,身邊有人來過,取走了那部書。

一瞥之下我只記得那書脊側面的一個字:“狐”。

四、

那天我沒有看成那部書。

等我發現那部書被人拿走時我曾緊追幾步想讓人把那本書暫時讓給我,不會花很久時間的,但我終究沒有去,站在原地啞了聲。

不願意,或者說害怕和陌生人搭話永遠都是我最大的缺陷。

我縮著脖子走出了圖書館,在拐出那條大道時果然就在對面商鋪的招牌下看見了那個女孩的影子。

原本是不應該看清她的表情的吧,這些天她離我越來越遠了,那種第一天時她還能來拉我的手的近距離再也沒有出現過。

也許是她察覺到了我的抵觸?也許是她不想被我發現?所以她才有意離我遠了?但又為什麽離我越來越遠呢?

我遠遠看著她都只能看見她的身形,而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原本是不能的吧,但那一刻我又分明看清,她在看見我從圖書館出來後仍是一副畏畏縮縮、想看又不敢看她的害怕模樣時,她眼睛裏的光一瞬間熄滅了下去,接著湧上來的是她閃爍著的淚光,亮晶晶的,在她漂亮的眼睛裏瑩瑩閃動。

“還是沒看到啊,”她輕聲說,“六一哥哥,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

我聽得分外清楚,心中怦怦跳的同時再浮茫然和恐懼,理智斷喝我快走,心中某處又哀求懇泣著我的留下。

我雙腿直打顫,還在猶豫走與不走,那剛才還在遙遙街對面的女孩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她身形飄忽,表情不定,死盯著我的眼睛裏有怒有怨,有滔天的憎恨,亦有悱惻的柔情,兩相糾纏繞緊,她臉上痛苦難忍。

她泫然欲泣,指甲突然變長成為利器的手伸過來像是要撫摸我的臉。

我被嚇住了,這回倒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說:“六一哥哥啊……”

等第二天,我一去學校就有同學和我說:“學校裏的狐貍死掉了。”

我呆呆的,“狐貍?什麽狐貍?我們學校有狐貍嗎?”

從來就沒有見過。

但好像,好像又有那麽點印象?我遲遲疑疑,向同學詢問了地點跑下樓去確認,什麽都沒有。

死了嗎?是死了吧?他們都這麽說,那就是死了。

我心裏莫名的一松,又從哪裏浮現出一點淡淡的悵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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